我的眼睛好干涩

仙道彰白天施舍了一条柴鱼的那只狗成精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是噩梦的情境其实都是真的。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和他脚前满是污血的黑猫尸体全都是真的。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惊魂过后仙道镇定下来，皱了皱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面前男人身后毛茸茸的尾巴。

那只成精了的动物刚刚在他面前化成人形，剑眉狐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仙道，慢慢悠悠地张嘴吐出几个字：“白天见过。”

“我知道。”仙道往身后的沙发上坐下去，松了口气，艰涩地提了提嘴角说，“有印象，白天的时候我就觉得长你这样的品种应该挺稀有的。不过白天见的时候，你还没长这么高。”

他说完还抬手在自己的头顶比了比他的身高。

对面男人的狐狸尾巴动了动，表情却依然没什么变化。

仙道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然后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救了我吗？”

面前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这下连尾巴也不再晃动了。

他兴致突然高起来，问：“你是报恩？以前家里老人讲白鹤报恩的故事，你是什么？白狗报恩？”

“是狐狸。”他开口有些不悦地纠正道。

“行，狐狸。”仙道站起来走过去，并没有对他是什么物种有太多的纠结，撒开胆伸手要去摸一摸他的尾巴。

男人往后一躲，终于有了些表情，皱起眉头，本能地警惕起来。

仙道收回手，笑了笑，问：“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流川枫。”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你好流川。”他说，“我叫仙道彰。”

“嗯。”

“白天见到的狗，哦不，是狐狸，狐狸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个大男人，说出去肯定没人会信。”仙道跨过地上的尸体，边往卫生间走边跟身后的流川说，“你也过来，把手上和身上的血洗了。”

流川枫转身跟着他走过去，仙道打开水龙头，又递了条毛巾过来说：“新的，把手洗了，还有脸上。”

流川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眼角和鼻尖都沾到了刚才溅出来的血，于是低下头用清水冲了冲，然后拿起刚才那条干毛巾粗暴地搓了搓脸。

仙道趁他洗脸的空隙，已经从房间里拿了一套衣服过来，搁在架子上跟他说：“脏衣服扔在那个框里，看你跟我差不多胖瘦，应该能穿。”

流川微微斜过头，应了一声。

仙道踱步到客厅，正用大塑料袋子收拾地上的黑猫尸体，刚打完一个结，就见流川穿着自己的衣服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眼角依然还有血迹。

仙道把手里的袋子拎出去，回来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走过去凑到流川面前仔细看了看说：“你这是也挂彩了，小朋友头一回打架吧。”

流川枫抬手摸了摸眼角，再一次纠正他说：“不是。”

仙道摇了摇头，从客厅柜子里翻出一片OK绷交到流川手上，说：“贴上，我去处理一下门口那个麻烦。”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流川还依然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片OK绷不知所措。

“怎么弄？”他抬头蹙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走进来的仙道。

“你不会用这个？”仙道有些诧异地问，但目光瞥到他耷拉在身后的狐狸尾巴，就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抬起一条腿带了一下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算了，走过来。”

流川枫走过去，捏着手里的OK绷给到他面前。

仙道拿过去撕开，然后捏着两边，温柔地下了个命令：“抬头。”

流川枫乖乖把头仰起来，仙道轻轻地贴上去，问：“痛吗？”

他摇头。

“好了。”仙道把撕下来的塑料纸捏成一个小球团，随手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里。

流川枫摸了摸脸上的OK绷，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喂。”

“嗯？”

“那是猫又。”流川转了个身，跟已经略过他走开的仙道说。

仙道走到床边，回头冲他招招手，有些敷衍地顺着他的话问：“狐狸和猫又哪个比较厉害？”

“不能这么说。”流川走过去，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如果是九尾猫又，我打不过。”

仙道没再好奇，从柜子里抽了条薄毯扔给他，说：“你睡里面。”

流川抱着毯子，瞥了一眼床，一动不动。

仙道已经先踢了拖鞋坐到了床上，睁大眼看了看他，问：“干嘛？不好意思？还是嫌不宽敞？”

流川听了把薄毯往床上一扔，然后竖起尾巴一跃上那张狭窄的单人床。

仙道被他突然的一跃吓了一跳，等他已经在里侧躺下了才回过神来，两个人之间几乎容不下什么空隙，仙道拍了两下枕头倒下去，侧过脸有些犯职业病地跟他说：“弹跳还不错嘛。”

流川手枕着头，闭着眼睛自说自话：“说不定还会有猫又来找你麻烦。”

仙道也躺下来，学着他用手臂枕着头，语气轻松地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好人有好报，没想到是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他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平时球场边上经常会有一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但他最多靠在篮球架上看着越野他们逗一逗，再好一点就被他们威胁着当个跑腿的，去门口的小卖部捎根香肠回来，自己主动大发善心是绝对不会有的事，今天对流川的意外施舍也不过是他觉得这条流浪狗的品种瞧着有些特别罢了，更大的原因，是在虎屋被彦一强迫着打包回来的那条柴鱼拎在手上实在是太碍事了。

流川侧了个身半撑起来，两只手抵在胸前，一脸严肃地问他：“你不怕？”

“怕啊。”仙道换了只手，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但没想到，原来妖怪是长你这个样子的。”

“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妖怪，应该让人怕不起来。”仙道勾了勾嘴角，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

仙道侧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拍了拍他蓬松的头发说：“睡吧，听说狐狸是晚上不睡觉的，但我要睡了，你也适应一下。”

那晚他睡的其实并不安稳，梦中惊醒了两次，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流川还伸得笔直地睡在他身边，可等第二次他再睁开眼，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只蜷在枕头上的白毛狐狸。仙道揉了揉眼角，侧过身子，一只手勾起已经快落到床尾的薄毯盖住那只酣睡的狐狸，小狐狸察觉到身上轻轻柔柔的触感，伸了伸爪子，没睁开眼，居然往仙道胸前蹭了过来，本能地寻求起暖和的地方，等在他怀里感受到一阵暖意后就又舒适地收回爪子，满足地沉睡过去。

仙道捏着薄毯的手顿了顿，借着床头夜灯的光低头看了看怀里这只毫无戒备的小狐狸，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咂了咂嘴，粉红色的小舌头有意无意地露出来，尾尖有节律地摆动着，乖巧温顺得不像刚才那个冷漠寡言的少年。

仙道有些无奈地耷拉下眉尾，收回手，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左手笔直地往前一搭，肩肘下的空隙刚好容得下怀里这团毛球。

他保持这个姿势到天亮，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没睡着。怀里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翻了个身，爪尖勾到他的睡衣袖子，把他彻底弄清醒了。

狐狸也醒了，睁眼看到面前的人微微低着头，眉眼舒展地地看着自己，还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动了动右边爪子发现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身处什么地方，而自己，又不争气地因为睡熟变回了原形。他烦躁地又扯了两下，没扯下来。

“别动。”仙道无意识地挑了挑眉，掏出身下的另一只手轻轻抓起他的爪子从勾出线的睡衣上解下来，然后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说，“早啊，流川。”

狐狸的起床气被他揉得拧作一团，他顶着副可爱的毛皮，不动声色地又变成了那个不大温顺的流川枫。

流川举起爪子想发作一下，却见仙道撑着身子爬起来，左手搭着转了转右肩，皱着眉头却眼带笑意地说：“伤脑筋啊，手臂都睡麻了。”

狐狸爪子停在半空，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仙道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了看天气，又重新合上，跟床上的流川说：“我今天有训练，你一个人在家别搞破坏，唔…早饭的话，就先忍一忍吧，中午我会回来给你做饭，行不行？”

流川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趴着，两只爪子垫在脑袋下，闭上眼睛慵懒地动了动尾巴。

“算是同意了？”仙道俯下身，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称赞道，“真听话。”

等仙道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流川已经变回了昨天那个大男孩，盘着腿坐在床上，靠着墙半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观察着他的动作。

仙道把烘干的球衣塞进那只深蓝色的单肩挎包里，拉上拉链突然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流川。流川一直自以为隐秘地窥视着他的动作，被他突然而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完全闭上眼假装休息。

仙道看着流川，随手又把一条毛巾也塞进包里，嘴上带着笑意说：“要问什么吗？”

流川微微睁开眼，又听仙道说：“新牙刷在洗手池下面的抽屉里，妖怪刷牙吗？”

流川抬手想搔脸，摸到脸上的OK绷才想起来是这玩意儿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但又不好撕下，于是只能放下手妥协，“哦”了一声，继续安静地在床上靠坐着。

仙道摸了摸后脖子，没什么诚意但又挑不出差错地说：“这么问好像不大礼貌，你怎么习惯怎么来吧，我得走了。”

流川看着他拎起包，一只手指勾下墙上挂勾上的钥匙环，走到门边换鞋。

“喂。”流川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和仙道差不多高的个子让他也险些碰到天花板。

“嗯？”仙道抬起头答应，后脚跟用力踩进那双懒得解下鞋带的球鞋里。

“我…”床上站得笔直的流川张了张嘴，还没传递出一点信息就突然跟人生气似的颓下肩，在床上转了个身背过仙道。

仙道站在门口哭笑不得，这只来路不明又奇奇怪怪的狐妖，看起来比枯燥的训练和课本有趣多了。

仙道以为他是因为语言不会表达而着急懊悔，于是手指点了点玄关的鞋柜，等于是在喊他：“想说什么，比划给我看。”

流川背着身双手环到胸前没有理他。

仙道不是个话唠，在球队里他也一定都会是话最少的那个，但此刻面对着这个不知是吝啬话语还是语言不通的家伙，他居然显得有些喋喋不休。

“不说的话我走了哦。”仙道试探性地侧过身子摸上门把手，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他只好笑着叹了口气，手压下门把，朝屋里简明地交代了一句，“中午见。”